弥青

鬼谷温谷主x黑寡妇周氏

志怪短篇

参考家乡特有之文化习俗[十八娆]与蜘蛛精传说，为贴合故事情节有部分改编。
推荐BGM：老妖《我的楼兰新娘》

活动策画： @青梧疏桐（期见印调ing） 

本章有血腥暴力描写，请自行斟酌阅读

04.

「我当然知道是你啊，阿絮。」

这一声阿絮，情意婉转，欣喜溢于言词，然而被唤之人瞪大了那双黑不透光的眼睛，紧紧蹙眉，表情是与温客行截然相反的愤怒：「阿絮？你在叫谁？」

温客行仰躺着，看见阁顶上的八角梁和垂幔轻纱，室内无风，周围的烛火却无凭闪动，忽大忽小，照在那人身上，映出一个巨大、可怖的影子——上半身是纤瘦的人型，下半身连着大腹，八节爪，胸前有一对大螯牙。

耳边那类似关节擦动的声音，便是那对螯牙摩擦而来。

可定眼一看，实际上那人外表并无变化，依旧跨坐在温客行身上，唯有影子随烛火晃动，形成一副如此张牙舞爪的妖影。

珠玑阁主从温客行眼里看不出害怕或紧张，而是难以言状的怜惜，见温客行不说话直直盯着自己，他不禁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： 「这里只有寡妇周半面，专杀男人的蜘蛛精，温谷主怕不是认错人了。」

语落，珠玑阁主食指一转，银丝便将人缠得更紧，让温客行感到连呼吸都要被截断似的窘迫，一道冰冷的丝线正横在他的喉结之上，只是咽一口唾沫都能有被割喉的可能。

可温客行面上还是平静的笑意，觉得此人及便是怒极，落在他眼里也是天下无双的好看：「那你希望我如何唤你？师兄？还是娘子？」

珠玑阁主听闻此言，笑容淡去，胸膛起伏渐大，牵着银丝的黑色指尖却是动也不动，嘴唇紧闭，不打算回应。

「你疼爱九霄，所以将他做成丝线魁儡，即便你易了他的容，我也能认出来。」

温客行眼也不眨地盯着珠玑阁主，缓缓道：「你从坤夷而来，以前就擅长八卦列阵，也只有你能在熠江以南找到这样阴阳鼎立的风水宝地……临江在内的八道线路交织成八卦，还有北斗七星坠地，凿井于此土地灵脉，灵气不绝，你收购人间稀有的阴沉木，用来搭建珠玑阁，以抑制灵泽外溢，不仅能掩盖你的妖气，又能助长你的修为，你才能长留于人间而不被人识破。」

说到后面，温客行的声音竟有些颤抖，克制不住失而复得的狂喜，他伸出手向珠玑阁主面上探去，仿佛那是他朝思暮想、求而不得的宝藏，即便银丝毫不留情地割在他手臂的肉上，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，他的动作也没有片刻停滞。

他轻声说道：「对不住，阿絮，四十年了，让你等这么久。」

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击那人的脸庞时，只听那人大喝一声：「甄衍，你还有脸叫我！」

珠玑阁主再也无法忍受温客行的自说自话，他起身往后轻轻一跃，高举手臂张开十指，指尖银丝如有意识般随他的手势舒张，缚住温客行的手脚，那人落地后双手又倏地交叉于胸前收拢手掌，裹缠着温客行四肢的银丝便随之拉紧，将温客行整个人从床榻上高高吊起，挂在空中由纱幔交叠而成的蛛网上，让温客行动弹不得，像一个被捕获待宰的猎物。

珠玑阁主足尖一点，跃上蛛网，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般，丝幔蛛网竟不曾晃动一下，裙摆滑过银丝，黑色的绸缎衬得他双腿莹白生辉。

他踏在丝幔上，一步一步朝温客行走来，步伐分明是内力醇厚的刚稳，墙上却仍是那大腹蜘蛛妖娆飘忽的影子，螯牙咯咯作响，八只长爪缓慢挪动，步步逼近，似要将猎物吞吃入腹。

「都过了四十多年，为何又在今日上门？你若是真的有心，为何改名换姓，这些年来不曾显露踪迹，难道不是不想让我寻到你？」

被唤阿絮的人语气一改方才的激愤，他嘴里吐出带着薄荷味的青烟，模糊了温客行的视线，唇贴着对方的面颊，声音擦过耳畔旁的骨膜，带起温客行一阵战栗。

「阿絮……我一直都在找你，发生了何事，为何你成了妖？」

那人轻轻一笑：「那日四季山庄遭血洗，可那根本不是人干的，而是鬼——有人以秦甄二氏二百余口献血祭，召鬼谷恶鬼众，夺阴阳册，纵使我们有再好的武功，面对无形的鬼又能如何自保？哈……我只记得，阴风哭吼，众人惨叫，血漫双目，我拔剑反抗，想救师兄弟、师父、母亲，却什么也砍不着，有恶鬼缠上我的双脚，又噬又撕，把我的筋一根根都咬断了。」

事出突然，山庄弟子被杀个措手不及，周絮除了武艺还精通八卦，那些恶鬼却是掐住在场所有人的生辰八字，是要人魂飞魄散的阴毒手法，以血画阵也只档不住凶狠的百八恶鬼，山庄弟子坚持没有多久，最后周絮也不支倒地，而时辰一到，恶鬼便蒸发于空气里消失无踪，除了散着热气的血肢残骸，一个影子也没有留下。

那些财宝被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，由当时第一时间发现惨案的那名探子所布置……一切都是做好的局。

周絮奄奄一息，这场非人所为的屠杀唯一的证据，是被他斩断握在手里的一截缠魂丝，是不属于凡间的阴物。他用尽力气爬出了山庄，满心都是不知未现身的甄衍是否也遭遇不测，果不其然他在门口看见该是跟随彩车、却已断气的顾湘。

他放下顾湘的尸体，回光返照似地就这样爬了好几里路，直到下肢的骨肉都磨得分离，终于看见被毁的彩车，他在死人堆里刨了半天，也没找到甄衍的尸身，只在一处池边见到甄衍那匹受到惊吓而跑远了的白马坐骑。

周絮在池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
他满脸血污，下身俱毁，从眼眶流出的早已不是泪，他想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，想不明白，为什么甄衍没有来。那日他穿着蓝色的喜燕服，生生被血浸染，远远望去，已变成黑色的丧服一般。

一只修了百年的蜘蛛精目睹这一切，它已修得灵性，见周絮重情重义，含冤而死，于心不忍，便吐丝缠住周絮还带有温度的身体，吞吃入腹，让周絮得了它的力量，从它的腹中重生。

「它」是一只母蜘蛛精。是以周絮原本身为男子，现下身上却有一股难掩的柔媚气质便是出于此因。

仔细一看，此刻周絮的双唇也在颤抖，他的手指温柔抚上缠着温客行手腕的银丝，暗色的血液从方才温客行被割开的伤口上沿着丝线流下来，沾染于他的指腹。

「为了遮掩这不老不毁的容颜，我蒙上面纱，改名周子舒，从坤夷一路打听我那郡马的下落，我甚至没有去杀死赫连琪，只顾着寻你……三年前我来到江南，无意见发现这个八卦穴，打算隐于市井，我需要足够的阳气才能继续待在人间，于是我成立珠玑阁，表面上做古玩珍宝生意，暗地里给予孤寡受辱的女子足以教训男人的妖力，换取男人的阳气，官衙不查，她们总得想办法活下去，是不是？」

周絮，或者该称周子舒，把沾着血的手指含入口中，染深了他两片寡淡的嘴唇，上了胭脂似地妖异。

「我差点要相信你已经死了，甄衍。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，放出收购缠魂丝匣的消息……」他越发温柔地向猎物贴近，缓缓道，「却引来了鬼谷谷主，温客行。」

「嘘……阿絮别哭了，我不是故意躲起来的，你听，我没有心跳，」温客行的目光迎着周子舒，看着他冷艳的面庞，声音柔软：「我死了啊，你看清楚点，我的血是黑色的，你忘了今天是七月十五，是什么日子吗？」